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32/42页)

“不,不是。”这人用一种令人头皮发痒的声音说。

显然不是玛丽亚的声音。也不是我刚才通过话的女佣的声音。只有安格丽卡或者陌生人了,可能是芬特姐妹的某个朋友吧。

“请问你是谁?”

“你想找谁?”

“玛丽亚或者安格丽卡。”我说,感觉自己又傻又慌张。

“我是安格丽卡,”这声音说,“你是谁啊?”

“胡安。”我说。

“你好,胡安。怎么样啊?”

那不可能是安格丽卡,我想,绝不可能。接着我想住在那屋里的每个人都是疯子,所以,这也不无可能。

“我挺好,”我说,浑身开始发抖,“玛丽亚在吗?”

“不在。”这声音说。

“好吧,我待会儿再打来。”我说。

“你想给她留言吗?”

“不了!”我说完就挂上电话。

我摸了下额头,心想可能感冒了。此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跟叔叔、婶婶在一起,学习或者看电视,但我知道不可能回头了,我只有罗萨里奥和她的那间出租屋。

不知不觉间,我可能哭了。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当我试图确定自己的方位时,已经置身埃纳华克区的一个荒凉地段,周围全是死气沉沉的树木和斑驳的墙壁。我来到泰克萨克科街的一个地方要了杯咖啡。咖啡送来时已经有些温凉。我忘记自己在那里待了多久。

我离开那儿时已经深夜了。

我又用付费电话给芬特家打过去。接电话的又是刚才那个女人的声音。

“你好,安格丽卡,我是胡安·加西亚·马德罗。”我说。

“你好。”这个声音说。

我觉得有点难受。几个小孩在街上踢足球。

“我见到你父亲了,”我说,“他跟鲁佩在一起。”

“什么?”

“在我们安排鲁佩住的旅馆里。你父亲在那里。”

“他在那里干什么?”这个声音无动于衷,感觉像是跟一堵砖墙说话。

“他在跟鲁佩相好呢。”我说。

“鲁佩还好吗?”

“鲁佩很好,”我说,“你父亲似乎不怎么好。我觉得他哭过,不过我到那儿时他挺好的。”

“嗯,”这个声音说,“他为什么哭呢?”

“不知道,”我说,“也许后悔了吧。也许觉得惭愧。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不要告诉我什么?”

“不要说我看见他在那里。”

“嗯。”这声音说。

“玛丽亚什么时候回家?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在舞蹈学校,”这个声音说,“我马上就要出去了。”

“上哪儿去?”

“去大学。”

“好吧,那再见。”

“再见。”这声音说。

我步行回到苏利文街。当我穿过雷福马街靠近库奥特莫克雕像的地方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举起手来,诗人加西亚·马德罗。”

我回过身,发现是阿图罗·贝拉诺和乌里塞斯·利马,我立刻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罗萨里奥的屋里,躺在床上,乌里塞斯和阿图罗在两边让我喝刚泡的花茶,但没有喝进去。我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他们说我昏过去了,还说我摔倒在地然后一直胡言乱语。我告诉他们给芬特家打电话的事。我说是这个电话让我生病的。他们起初不相信,后来仔细听我讲述了一番最近发生的连串经历,还送上他们的忠告。

他们说,问题是我说话的那人压根就不是安格丽卡。

“你是知道这个的,加西亚·马德罗,这就是你生病的原因,”阿图罗说,“是那个他妈的意外吓的。”

“我知道什么?”

“知道接电话的是别人,不是安格丽卡。”乌里塞斯说。

“不,我不知道。”我说。

“你下意识里知道。”阿图罗说。

“可那是谁呢?”

阿图罗和乌里塞斯笑了。

“答案其实很简单,也很好玩。”

“别折磨我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说。

“想一想,”阿图罗说,“来吧,动动脑子。是安格丽卡吗?显然不是。是玛丽亚吗?可能性更小。还有谁呢?女佣,你打电话的那个时间她不在家里,而且你经常跟她说话,应该听得出她的声音,对吧?”

“对,”我说,“肯定不是女佣。”

“还剩谁呢?”乌里塞斯说。

“玛丽亚的母亲和胡吉托。”

“我认为不会是胡吉托,是他吗?”

“不会,不可能是胡吉托。”我承认。

“你看玛丽亚·克丽斯蒂娜会装成那个样子吗?”

“玛丽亚的母亲叫玛丽亚·克丽斯蒂娜吗?”

“这是她的名字没错。”乌里塞斯说。

“不,不会,可又是谁呢?没有别人了。”

“有人疯狂到模仿安格丽卡的声音,”阿图罗说,然后望着我,“那家只有一个人喜欢制造那种变态的吓人把戏。”

我逐一检视了一番,答案在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

“想想,再想想……”乌里塞斯说。

“基姆。”我说。

“不会有别人了。”阿图罗说。

“那个杂种!”

后来我想起基姆讲的那个聋哑人的故事,想起那些儿童虐待狂,他们本人在童年时就被虐待过。虽然我现在把它写了出来,那个聋哑人和基姆性格之间因果关系的转换似乎还不是那么清楚。后来我冲到街上,消耗了一枚又一枚硬币,徒劳地往玛丽亚家打电话。我跟她妈妈、女佣、胡吉托都说了话,而且很晚后又跟安格丽卡(这回才是真正的安格丽卡)通上话,可是玛丽亚一直不在家,基姆也不再来接电话。

贝拉诺和乌里塞斯陪了我一会儿。我出去打第一拨电话时拿出自己写的诗给他们看。他们说这几首诗写得不赖。本能现实主义清洗活动完全是个玩笑,乌里塞斯说。那些被清洗的人知道是个玩笑吗?当然不知道,如果他们相信了,那可就不好玩了,阿图罗说。这么说谁也没有被开除?没有,乌里塞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