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50/110页)
阿方索·佩雷斯·卡马戈,托雷多大街,墨西哥城联邦区,1981年6月。
贝拉诺和利马并不是革命者。他们也不是作家。有时写点诗,但我并不认为他们是诗人。他们经常卖毒品。主要是大麻,不过他们还存了几个玻璃罐,那种小小的婴儿食品罐,里面藏着一批货,可是乍看上去显得挺恶心的,像一小块粪便在玻璃容器中羊水般的溶液里漂着,最后我们对那些令人恶心的黄色粉末也习以为常了,这是我们经常购买的东西,从瓦哈卡、塔毛里帕斯、韦拉克鲁斯的拉华斯特卡或者波托西产的黄色粉末,总之不管哪儿产的吧。我们在聚会或者在“小组会议”上让这些毒品派上用场。我们是些什么人?像我这样的画家,像可怜的基姆·芬特(其实是他把利马他们介绍给我的,千万不要怀疑我们短时间内建立起的关系,或者至少我愿意这么认为)这样的建筑师。事实上那些孩子全都是精明的商人。我认识他们时(在可怜的基姆家),谈的全是诗歌和绘画。我是指墨西哥诗歌和绘画(还有别的吗?)可是,很快,我们就聊起毒品来。又从毒品聊到生意。几分钟后,他们把我带到公园里,我来到一棵普通的树下,挑拣他们带的大麻。上等货吗?绝对。完全不像我品了很长时间的那种。我就这样成了他们的客户。其间,我免费把他们介绍给各种画家和搞建筑的朋友,他们慢慢都成了利马和贝拉诺的客户。从某种角度讲,这是一种进步,甚至让人觉得轻松。他们至少挺“清白”的,我想。跟他们做买卖时你可以谈艺术。我们相信他们不会敲诈或者告发我们。你知道,那些不入流的商人什么狗屁都拿不出来。他们比较谨慎(或许这是我的看法)而且也挺准时,关系很多,你可以给他们打电话说我明天需要五十克阿卡普尔科极品,我要搞个惊喜派对,他们只问你在哪儿、什么时候,甚至都不提钱的事儿,当然,在这方面他们从不抱怨,他们提出要多少我们就给多少,我们也不还价,你不觉得这样的客户挺好吗?一切都来得很顺利。当然,有时,我们也难免产生分歧。主要问题在我们。我们太轻信了,谁都知道这点,有些人最好敬而远之。最后,我们的民主精神占了上风,比如每当有个聚会或者极其乏味的会议时,我们就邀请他们参加。给他们灌酒喝,请他们告诉我们更多信息,告诉我们就要吞服或者吸食的东西具体从哪儿来,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些问题都很坦率,绝对没有刻意冒犯的意思,他们喝着我的酒,吃着我们的菜,但是——怎么说好呢?——显得漫不经心或者冷淡,好像既在场又不在场,好像我们是些昆虫或者他们每晚榨取乳汁的母牛,让我们觉得应该继续保持让人舒服的距离,不需要半点亲近、温暖或者感情,即使我们经常喝醉或者喝高了,有时烦了他们,强迫他们听我们的话,或者我们的意见,以及我们对他们的真实想法,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当然,我们从不把他们当真正的诗人看。更不屑说是革命者了。他们是推销员,就是这样。比如,我们尊重奥克塔维奥·帕斯,他们却极端,刻意不理睬。这是无法接受的,你觉得呢?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说了些塔马约的话,有点负面的东西,这成了一根导火线,我记不得当时的背景了,其实,我甚至都忘了在哪儿,也许在我家里,也许不在,这并不重要,只记得有人在谈论塔马约和何塞·路易斯·奎瓦斯,我们中一个赞美说何塞·路易斯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散发着坚韧、力量和勇气。还说我们能成为他的同胞和同时代的人该有多么幸运,这时利马或者贝拉诺(他们两个坐在一个角落里,我记得是这样,在一个角落里等着要钱)说奎瓦斯的勇气或者坚韧,或者力量,我忘了是指哪个了,全是骗人的,这个宣言令我们所有的人顿时一激灵,在我们中间激起一股冷冷的愤慨,但愿你能懂我的意思。我们真想把他们给活活地吃了。我是说,有时听他们说话挺有意思。这两个人简直像从外星来的。不过,他们让人觉得舒服些时,当你逐渐了解他们或者更认真地听他们讲话时,他们的那种姿态更像伤感而非别的什么,挺让人烦。他们当然不是诗人,也不是革命者。我甚至都认为他们没有性欲。我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只想说他们好像对性没有什么兴趣(他们惟一感兴趣的是从我们手里榨出钱来),对诗歌或者政治也没有兴趣,而且他们师法的似乎是年轻“左派”诗人的陈腐范式。性确实激不起他们的兴趣,这点我可以肯定。我怎么知道的?从一个朋友那里听到的,一个想跟他们中一位发生性关系的搞建筑的朋友,也许是跟贝拉诺吧。关键时刻,什么也没发生。这两个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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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蒙特罗,在马拉·森达酒吧喝啤酒,彭萨多尔大街,墨西哥城联邦区,1982年5月。
有这么一个免费的机会,我心想,干吗不把咱的哥们儿乌里塞斯·利马放进尼加拉瓜访问团里呢?出访活动将在1月份成行,以这样的方式开始新的一年也还不赖。另外,我听说利马状态不佳,我想,去这个革命国度来一次小小的户外旅行会让人的精神振作起来。所以我没有咨询任何人就把有关证件办妥了,把乌里塞斯送上去马那瓜的飞机。当然,我不知道我这是在自找死路。如果我早知道的话,绝不会让乌里塞斯·利马离开墨西哥城,可有时我就喜欢那样,很冲动,最终该来的东西还是会来,我们是命运手中的木偶,不是吗?
总之,我就这样把乌里塞斯·利马弄上了飞机,在起飞前,我心里甚至掠过一丝念头,预感到这次小小旅行前方的什么东西在等待着我。我的老板,诗人阿拉莫,是墨西哥作家代表团的团长,他看到乌里塞斯后脸色顿时很难看,把我叫到一边。那个白痴干吗在这里呢,蒙特罗?他问。他跟我们一起去马那瓜啊,我回答。我还是别复述阿拉莫后面说的话了,因为我实在不是个坏人。可我又想:你要是不愿带他出来,你这个懒惰的杂种,干吗不亲自过目一下邀请书呢?你干吗不辛苦点给每个应该来的人打打电话呢?阿拉莫本人还邀请了自己最好的哥们儿呢,所谓的农民诗人帮。后来,他私自邀请了他喜欢的那些马屁精们,还有那些重量级人物,或者说文学界的名人,全是他们各自墨西哥文学流派地方上的拥护者,但是,历来如此,这个国家谁也没有精英感,两三个恶心鬼在最后一刻取消了行程,我就是拿来垫补缺额的人之一,或者像聂鲁达说的那样“把缺席的补上”。这时我就想起了利马。我从一个消息灵通人士那儿听说他回墨西哥了,而且日子不太好过,我恰好属于那种只要有可能就会全力帮助别人的人,墨西哥造就了我的这种性格,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