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65/110页)
最初三天,什么也没有出现。像人们常说的,那些数字明显不在场。但我心有不甘拒绝放弃我随机挑选的这个区域。第四天,当我步行到巴尔梅斯时,我抬眼向天空望去,在一座教堂的尖塔上看到这么一段铭文:“祈祷和工作。”我不能很肯定地告诉你是什么把我吸引到那个铭文上的,但我确实感觉到有点异样。我心里有种预感。我知道自己在接近那个诱惑我同时又折磨我的源头,那个我怀着几乎是病态的激情渴望的东西。我步行过去时,看到尖塔的另一面写着:“人生苦短。”铭文旁边的几幅图画吸引住我的眼睛,让我联想到数学和几何。那好像在看着一个天使的脸庞。从那时起,这个教堂就成了我漫游和胡思乱想的核心,但我严禁自己进入其中。
一天早晨,如我所愿,那些数字又回来了。起先序列看似毫无意义,但没多久我就发现了其中的逻辑。那个秘密就要自动闪现了。那个星期我玩了三次足球彩票(用了四组数字),还买了两张乐透彩票,你能想像得出,我对自己的策略没把握。我赢了一次足彩,猜中十三个比分。乐透彩票则彻底失败。第二个星期我又试了一次,这次我只限于玩足彩。这次十四个比分全中,带回家一千五百万。生活迅速发生了改变!顷刻间,我拥有了自己做梦都想不到的金钱。我在卡门大街上买了一个酒吧,然后把我母亲和姐姐接来。我没有亲自去接,因为我忽然间害怕起来。如果飞机失事了怎么办?如果智利的士兵杀了我怎么办?其实,我甚至连离开艾梅丽亚的勇气都没有了,有一个星期我都没出去。我就坐在那里,徒手徒脚地等待着,锁上电话,很少讲话,因为我怕会干出什么傻事,把我打进某家精神病院。最后,我被自己唤起的某种力量弄得神神叨叨的。母亲的到来帮我放松了一些。当你感觉沮丧的时候,没有人能像母亲那样安抚你!另外,母亲很快就跟出租房老板情投意合了,等你知道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吃烤馅饼和玉米派了,这是母亲做的娇惯我的东西。她太擅长这个了,把所有躲藏在那儿的流浪者们都给惯坏了。他们都是老好人,大部分吧,除了极个别坏种,都是些沉默寡言的家伙,工作挺卖力,总是拿一只充满嫉妒的眼睛盯着我。但我是那种非常和蔼可亲的人!后来我开始做起生意。在卡门街上开了酒吧后,又在马尔洛卡街上开了家饭店,那是个很雅致的地方,本地办公室职员经常来吃早点和午饭。过了阵子,我又开始转而追求更大的利润。家里人在这儿了,我不能继续在出租房里住了,我给自己在塞普尔维达和维拉多马特买了套公寓,而且还搞了个大型暖屋派对。我离开时出租房的女人们都哭了,我发表了一番演讲,欢迎她们上我新家时她们又哭了。母亲简直不敢相信。眨眼的工夫好运连连!我姐姐就不同了。既然钱这么多,于是她的风度也跟从前不同了。也许这些风度她早就有了,我没注意到罢了。我安排她在马尔洛卡街上的那家饭店当收银员,但几个月后我面临窘境,需要在当个毫无希望的势利小人还是留住其他所有员工之间作出选择,更糟糕的是,需要在我的大笔客户份额之间作出选择。我只好把她从那儿弄走,把她安排到鲁纳大街的一家美容院里,离我们这儿很近,就在朗达·圣·安东尼奥的对面。当然,我一直没有松懈搜索那些数字,可是好像我一富有后它们就全没了,我有钱,有事业,最重要的是我还有很多工作,所以我几乎不觉得这有什么损失,至少最初几个月是这样。后来,各种事儿开始尘埃落定,兴奋感逐渐淡化之后,我回到第五区的大街上,那里人们在忙碌着真正的生死大业,我又开始想起那些数字来,我想出最疯狂、最荒谬的假设,试图解释我呼唤到自己身上来的奇迹。可是我的思虑太重了,那样很不好。有那么几个晚上的深夜,我承认,我开始自己吓唬起自己来,所以无论你想出什么都不会离真实很远。
我有这些想法时,我还害怕可能失去,挥霍然后失去自己赢得和通过辛苦工作得来的一切。但我发誓,我更害怕的是追究自己幸运的本质。跟一个善良的智利人一样,出人头地的欲望折磨着我,可是,跟昔日那个“太空飞鼠”一样——说实话,我现在依然还是那个“太空飞鼠”——谨小慎微帮了我。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总在对我说:不要诱惑命运之神,你这个幸运的杂种,开心地安于现状吧。一天晚上,我梦见了巴尔梅斯大街上的教堂,我看见那个小小的启示,这次我想我明白了:“人生苦短,祈祷和工作。”我们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不会很长。我们得祈祷和工作,不要用足球彩票求取好运。就这样吧。我醒来时很有把握自己已经悟到了教诲。后来弗朗哥死了,经历了一段过渡期,然后开始实行民主。这个国家开始以有目共睹的速度发生改变了,速度之快你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生活在民主中是如此奇妙的一件事。我开始申请成为西班牙公民,也被接受了,我开始去巴黎、伦敦、罗马旅行。主要是乘火车。你去过伦敦吗?所谓的穿越海底隧道简直是个玩笑。那根本不叫海峡,如果从远处看的话。我想,有点近似佩纳斯海峡。一天早晨,我在雅典醒来,看到帕台农神庙后眼里泪水都涌出了。没有什么比旅游更能开阔视野的了。同时还能培养你的品位。我看到了以色列、埃及、突尼斯、摩洛哥。我旅行完回来后从此对一个道理确信不疑:我们什么都不是。一天,一个新来的厨子到我马尔洛卡街上的饭店工作。她干这份工作有点太年轻了,而且不怎么在行,但我立刻就雇佣她了。她名叫罗萨,接下来,我知道,我会跟她结婚。我想给我第一个儿子取名叫考波里坎,但最后却叫成乔迪了。第二个孩子是姑娘,我们管她叫莫茨尔拉特。我想到自己的孩子就幸福得想哭。女人们都很有意思:母亲对我的婚事一直很担心,最后却和罗萨好得像母女似的。现在,我的生活像他们说的那样完美地步上轨道。那波里号和我到达巴塞罗那的最初几天似乎已经十分遥远——更别说我在拉希斯特纳虚掷的青年时代了。我有了家,有了两个我钟爱的孩子,有一个非常适合我的妻子(我抓住第一机会把她从饭店厨房撤下,因为一件好事你可以让它好上加好),有健康、有金钱。仔细想想,我简直无所不有,可是,有时,晚上,我一个人待在饭店里做账,除了某个我信赖的服务员或者洗盘工,身边没有任何人,我看不见却能听到他在厨房卖力地干活儿,开始洗最后一批脏盘子,这时会有一些奇怪的念头袭上心来,那是些很典型的智利人的念头,如果这样说你听得懂的话,这时,我总感觉好像想念着某种东西,我开始琢磨到底是什么,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在头脑中反复打转之后,我得出的结论总是:我想念着那些数字,我想念那些数字在我眼帘后面闪烁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我在想念一个目标或者那个目标。或者说总而言之是一件事,至少从我的角度而言:我想弄明白开启了我的财富源泉的原因,那些很久没有在我头脑中闪光的数字,然后像接受一个人般接受那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