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2/33页)

我像一个被打晕的动物一样睡着了,醒来时房间空无一人。她在微波炉上留了一张纸条,说她在八点四十五分有个系列课程,我们午餐会上再见。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这是一次周六的会议;科学家们从来不休息。我在“我的”抽屉里找到一些干净的衣服,随后匆匆地冲了一个澡。

在返回波特贝洛的前一天,我与位于达拉斯的奢侈品分配委员会有个预约会面,那里的人负责处理别人对纳米炉的特殊请求。我选择了单轨铁路,所以可以在快速行进的同时,瞥上一眼沃思堡的风景。我以前还从没去过那里。

到达拉斯用了半个小时,但其后在交通堵塞的状况中又缓慢行驶了一个小时,才到达奢侈品分配委员会。该委员会占据了城区外的大片土地。他们拥有十六只纳米炉,还有成百上千的大桶、罐子和箱子装着原材料和各种各样的纳米原料,这些原材料可以用上百万种不同的方式组合在一起。

我没有时间去四处闲逛,但前一年,我曾经在雷萨和他朋友的引导下走马观花地参观了一下这里,那时候我就有了送给阿米莉亚一些特别的东西的想法。我们不在一起庆祝生日或各种宗教节日,但下周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的两周年纪念日。(我不写日记,但是可以通过查看实验室报告查找出这个日子;我们两人都错过了第二天的系列课程。)

被派来答复我的申请的评估者是个愁眉不展的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他用一成不变的阴郁表情阅读了一下表格,“你不是为自己申请这件珠宝。这是送给某个女人的,是情人?”

“是的,当然。”

“那么,我得知道她的姓名。”

我犹豫了一下,“她其实并不是我的——”

“我不关心你们之间的关系问题。我只是必须知道谁最终会拥有这件物品,才能决定是否可以批准此事。”

我并不希望我们两人的关系被载入官方记录。当然,任何与我进行深度接驳的人都会知道此事,所以,这事的隐密程度只能像我生命中的其他秘密一样。

“是送给阿米莉亚·布雷兹·哈丁的,”我说,“一个同事。”

他记下了她的名字,“她也住在大学里?”

“没错。”

“相同的地址?”

“不。我不清楚她的具体地址。”

“我们会查到的。”他笑了笑,这笑容就像一个人吸了一口柠檬后试图露出微笑的样子。

“我找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你的申请。”他桌面上的一台打印机发出嘶嘶的声响,一页纸从里面跳出来,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需要消费五十三个有效信用点数。”他说,“如果你在这儿签字的话,你就可以在半小时内从第六区取到成品。”

我签了字。一个多月的娱乐点数换来的是让一捧沙子被纳米炉转变形态,你可以这样去想问题。或者也可以这样想,五十三个毫无用处的政府发放的筹码,换来了一件在一代人之前还属于无价之宝的美丽的物品。

我出门走到通道上,顺着指引我从一区到八区的紫色传送带前行。到了分岔处,我继续顺着从五区到八区的红色传送带前进。路过一扇又一扇的房门,房里有人坐在桌子旁慢条斯理地干着那些用机器可以完成得更好更快的活计。但是,机器们却不会得到额外的有效点数和娱乐点数。

我通过一扇旋转门,进入了一个环绕假山花园建造的舒适的圆形大厅中。银色的涓涓细流冲刷着假山,四溅的水花落在奇异的热带植物上,这些植物生长在由红宝石、钻石、翡翠以及数十种不知其名的闪光宝石铺成的小路上。

我查问了一下六区柜台,它告诉我还需要再等半个小时。不过这里有一间咖啡馆,桌子环绕着半个假山花园排开。我出示了自己的军人身份证,得到了一瓶冰镇啤酒。在我就座的桌子上,有人落下了一册折叠起来的墨西哥杂志《性爱》,于是,我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提高了一下自己的外语技能。

桌子上的一张卡片解释说,地上的那些宝石都是因为感觉不好或者结构上的瑕疵而被丢弃的样品。

尽管如此,它们仍是稀世珍宝。

前台广播了我的姓名,我走过去得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包裹。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里面的东西正是我所订购的,但看起来好像比在图片中更加引人注目。一条纯金的项链,在一圈小红宝石的光环中镶嵌着一颗暗绿色的夜明石。夜明石是最近几个月才发明出来的珠宝。这颗夜明石看起来像一小颗不知何故内部散射着绿光的卵形缟玛瑙。当你转变它的角度时,那团绿光也随之改变着本身的形状,从方形到菱形再变成一个十字。

这件珠宝搭配上她细腻的皮肤应该很美,红与绿辉映着她的秀发和明眸。我希望宝石在她身上不会显得过于奇异。

在返程的火车上,我把它拿给一个坐在身边的女人看。她说这珠宝十分美丽,但是按照她的观点,这珠宝搭配在一个黑人女子的皮肤上显得太暗了。我对她说,我真应该事先考虑到这点。

我把项链留在阿米莉亚的梳妆台上,顺便附了一张纸条提醒她关于两周年纪念,然后就前往波特贝洛了。

朱利安出生在一座大学城里,在一个没有明显种族主义倾向的白人环境里长大。在类似底特律和迈阿密那样的地方发生过种族暴乱,但是,人们把这些暴乱当成是与他们舒适的现实生活相去甚远的城市问题。这接近于实情。

但是,恩古米战争正在改变白种美国人对于种族的看法——或者是那些玩世不恭的家伙一直存在着这样的想法,而恩古米战争让他们得以表达出来。仅有一半的敌人是黑人,但是,大多数出现在新闻里的反叛领导者都是在这一半黑人中产生的。他们在屏幕上高声呐喊——要让白人付出血的代价。

这种讽刺也体现在朱利安身上,他是这场战争中的积极分子,而这场战争正在使美国白人转而反对黑人。但是,那种白人在他的个人天地里,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只能算是异类;火车上的那个女人肯定来自另一个国度。他在大学生活里接触的大多数是白种人,但是都没有种族主义歧视;而与他接驳的人也许起初会有种族歧视思想,但都不会维持太久:如果每个月有十天的时间生活在黑色皮肤中间,你就不会认为黑人是低人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