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33页)

“不用,用的是批下来的钱。问题在于,她的手术失败必有其原因。肯定不是因为斯潘塞医生方面缺乏技巧或者疏忽所致,但是确实存在一个原因。”

“可以逆转?”

他摇了摇头然后又耸了耸肩,“已经发生了。”

“你是说可以重新安装?我从来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因为很少执行这种操作。通常情况下不值得冒险。如果取出插件后病人仍然处于植物人状态的话,他们就会尝试这种方法。这也是重新建立他们与世界的联系的机会。”

“以目前的技术发展水平来看,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从科学上来说,布雷兹如果用这种方式都太危险了。但是,科技始终不停地进步着,也许有一天,如果我们发现了错在哪里……”他呷了一口咖啡,“也许不会有这么一天,最少在此后的二十年里。几乎所有的研究基金都是军队提供的,而他们对这一领域的研究并不热衷。如果一个机械师的插件安装失败了,他们只需征募别人就可以了。”

我又喝了一口啤酒,决定不再为此而冒险了,“她现在已经完全断开连接了吗?如果我们接驳在一起,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吗?”

“你可以试一试。可能仍然存在着与一些低级神经中枢的链接。各处的神经元——当我们把插件的金属芯子重新放回原处时,其中的一些神经元会重新建立链接。”

“值得一试。”

“不要期望什么。跟她情况类似的人可以去一家接驳商店租一份极端的体验,比如说死亡之旅,但是,他们能感觉到的只是如梦幻般微弱的信号,并不能感觉到任何有形的事物。如果他们不通过媒介直接与一个人相接驳的话,不会有任何真实的效果。如果他们期待某事发生的话,或许会有些安慰的效果。”

“帮我一个忙,”我说,“别告诉她这些。”

朱利安还是妥协了,他坐火车返回休斯顿,在粒子研究课上代替阿米莉亚待了足够长的时间——学生们对于这样一位意料之外的年轻博士后代替布雷兹博士出席研究课一事倒并不关心——会议之后,他又赶午夜的火车回到了瓜达拉哈拉。

结果阿米莉亚第二天就被准许出院了,用救护车送往校园内的一个疗养所。诊所不希望一个处于观察期休息的病人在星期五占用一个颇有价值的床位;他们的大部分出高价的主顾们都在那天登记入住。

他们允许朱利安与她一道返回,主要是为了看护她的睡眠。当距离休斯顿还有半个小时车程的时候,镇静剂的药性开始逐渐减弱,他们聊起了手术的话题。在关于如果他们以后接驳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这一话题上,朱利安尽量设法不去骗她。他知道她会很快明白一切,到那时,他们就得处理他们的希望与失望之间的落差了。他不想让她仅仅基于那美妙的瞬间接驳便在头脑中构造出一些超凡的画面。可能发生的最好情况也要比那瞬间的接驳差很多,甚至很可能什么效果也没有。

这个疗养院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地方。在一个有四张床位的“套间”里,阿米莉亚占用了最后一张可用的床。屋里剩下的女人们岁数要比她大上一倍,都是这里的长期或永久性病号。朱利安帮助她搬了进来,当看出他显然不仅仅是为她工作的人之后,屋里的两个老女人对于他们之间的种族和年龄差别露出了夸张的惊恐表情。第三个女人是个瞎子。

现在,他们的恋情已经公开了。这也是这次麻烦带来的好事,如果说对于他们的职业生涯来说不算是好事的话,至少对于他们的私生活来说还算不错。

钱德勒的书让阿米莉亚非常开心,她原来还没有读过那本书。看起来她更愿意静静地待着,并不想花太多的时间聊天。

当然,星期五的晚上朱利安依旧去了他们的茶话会。他决定最少推迟一个小时才在俱乐部露面,这样马蒂就可以告诉其他人有关手术的消息,并揭开他与阿米莉亚之间那并不纯洁的真实关系——如果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那里的所有人来说还确实算得上秘密的话。固执的海斯就知道此事,但从来也没表露出来。

在赴周六特别夜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因为自从那天从波特贝洛回来看完门缝下面的纸条后,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的邮件。海斯的一个助手详细地写了一份他与阿米莉亚错过的事务清单,那需要花几个小时来研究。还有一些表示关心的留言,大部分是他在那天晚上见到的人留下的。这种事情一向传播得很快。

他还收到了父亲的留言,这为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父亲在留言中说,他打算从夏威夷返家的路上顺便来看看儿子,这样朱利安就可以更好地了解“苏茜”,他的新婚妻子。意料之中的是,朱利安的母亲也在电话中留了信息,说想知道他在哪里,是否介意她来这里躲避最后一段时间的坏天气。当然了,妈妈,你和苏茜会相处甚欢的;想想你们之间有多少共同点吧。

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实话实说。他接通了母亲的电话,告诉她如果她想来就来吧,但他的父亲和苏茜会在同一时间前来拜访。当她从这个消息中镇定下来后,他简短地总结了一下过去四天的混乱经历。

在他说话的时候,电话屏幕上母亲的表情显得异常古怪。她是在有声无影的电话时代里成长起来的,从来不会像大多数人那样下意识地装出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

“这么说,你对那个老女人是非常认真的。”

“白色人种的老女人,妈妈。”朱利安对他母亲的愤怒一笑了之,“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我一直在告诉你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认真。”

“白色,紫色,绿色,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孩子,可她才仅仅比我年轻十岁。”

“十二岁。”

“噢,谢天谢地,十二岁!难道你不明白周围的人会认为你是多么的愚蠢吗?”

“我只为现在我们之间的恋情不再是个秘密而感到高兴。如果在周围人的眼里我们显得愚蠢的话,那么好,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她的目光移开了屏幕,“我就是那个傻子,也是个伪君子。做母亲的不得不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