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0/33页)

在接驳摊位的正对面就有一家法国餐厅,但是,我甚至连菜单都不用看,就知道那里的饭菜对于我来说太昂贵了。我重新回到上一层,找到了一处有很多小桌子、音乐也不太吵的地方,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盘子墨西哥卷饼。之后我洗了手,在那里喝了一瓶啤酒和一杯咖啡,看完了手里的书。

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才八点,还有两个小时才能探望阿米莉亚。我不想在诊所附近待着,但随着时间从傍晚推移到夜色深沉,商业中心的吵闹声越来越让人不堪忍受。六个马里亚奇乐团演奏着音乐,夜总会里发出的刺耳的叫喊声和隆隆的现代歌舞声,竞相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一些非常具有诱惑力的女人坐在一家伴游服务的窗口处,其中三人戴着调节按钮,这意味着她们都安装了接驳插件。这将是消磨掉剩余两小时时间的最佳方法——接驳做爱并为此内疚。

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在住宅区附近闲逛,尽管这片地区破旧不堪且有一些恐怖,因为身上携带了刮刀,所以我仍然相当自信。

我在医院商店里挑选了一束鲜花,因为要关门了,所以打了半价,然后直接去候诊室等待。马蒂在那里,与一个便携式终端接驳在一起。我进去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朝着一个拾音器默念了些什么,然后断开了接驳。

“看起来情况很好,”他说,“比我预料的要好。当然,在她醒来之前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她的多相位脑电图看起来不错,对于她来说是正常的。”

他的语气透露出了某种担忧。我把鲜花和书放在一个散落着杂志的低矮塑料桌上。“还有多长时间她才能醒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半个小时,十二点。”

“医生在吗?”

“斯潘塞?不在,手术结束后他就回家了。我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如果……以防万一。”

我坐得离他非常近,“马蒂,你跟我隐瞒了些什么?”

“你想知道些什么?”他的目光平和,但他的嗓音还是暴露了些什么,“你想看拆掉接驳插件的录像吗?我敢保证你会吐出来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他耸耸肩,将目光移向了别处,“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从最基本的角度来说,在……她不会死去,她可以行走和交谈。但她会不会还是那个你爱的女人呢?我不知道。脑电图无法告诉我们她是否能进行数学运算,更不要提代数、微积分,以及你们这些人从事的那些东西了。”

“上帝啊。”

“但是听着,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濒临死亡的边缘。如果她的情况再糟糕一点的话,那么你接到电话时要讨论的就是该不该摘掉她的呼吸器的问题了。”

我点了点头,接待处的护士也说过相同的话。“她可能甚至都认不出我来了。”

“她也可能还是那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女人。”

“因为我的缘故脑袋上多了一个洞。”

“听着,那只是一个无用的插件,并不是一个洞。拆掉接驳插件后我们又把它重新放了回去,以最大程度减轻她周围脑组织受到的压力。”

“但是它并没有接通。我们不能——”

“我很抱歉。”

一个脸都没刮的护士走了进来,因为疲劳而显得很消沉,“克莱斯先生?”我举起了一只手,“201房间的病人要见你。”

我朝走廊走去。“别待太长时间。她需要睡眠。”

“好的。”她的门是开着的,在房间里还有另外两张床,但都是空着的。她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眼睛紧闭着,被单拉到了肩膀的位置。身上没有输液管和电线,这倒让我感到吃惊。在床的上方有一个监视器显示了她的心跳的波动,那些线条就像锯齿形的钟乳石。

她睁开了双眼,“朱利安。”她从被单里面抽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我们轻轻地互吻了一下。

“我很抱歉它没有起作用。”她说,“但是,我永远也不会对这次的尝试感到后悔。永远也不。”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我的双手揉搓着她的手。

“我想我……没有损伤。问我一个问题,一个科学问题。”

“嗯……阿伏伽德罗常数是多少?”

“噢,去问化学家。它是1摩尔的物质所含的分子数。如果你想知道一只犰狳的所有分子数嘛,那叫做犰狳常数。”

很好,如果她还可以开荒唐玩笑的话,大体上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介子激发质子的δ共振波峰的周期是多少?”

“大约在10到-23之间。来个猛烈点的?”

“你对每个男人都那么说?”她虚弱地笑了笑,“听着,你先睡上一觉。我去外面。”

“我会没事的。你现在就回休斯顿吧。”

“不行。”

“那么,再待一天。今天星期几,星期二?”

“星期三。”

“你明天晚上必须回去替我参加研究课。高级研究课。”

“我们明天早晨再谈。”很多人都比我更有资格指导研究课。

“答应我?”

“我答应你我会把事情办好的。”最少我会打个电话解决此事,“你现在先睡一会儿。”

马蒂和我去了地下室的酒吧。他要了一杯浓布斯特洛——为自己提神,等待凌晨一点半的火车;我要了一瓶啤酒,结果发现啤酒里不含酒精,是为医院和学校特别酿制的。我跟他讲了关于“犰狳常数”和所有的事情。

“看起来她完全恢复正常了。”他品尝着他的咖啡,又加了两块糖,“有时候人们会失去一些记忆,暂时不会察觉到。当然并不是全部丢失。”

“是的。”一个吻,一次触摸,“她还记得接驳的那几分钟吗,三分钟?”

“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他谨慎地说,从衬衣口袋里拿出两盒录像带放在桌子上。

“这些是她住院记录的完整拷贝。我本不应该拥有它们的;它们花掉了比手术本身更多的钱。”

“我可以帮你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