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明祖 【不过世上哪来纯粹的……

【不过世上哪来纯粹的省心省力的好事!】

天幕上, 那色目包税商及其爪牙在乡间横征暴敛的画面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

德不配位, 必有灾殃;

居天下之广居, 立天下之正位, 行天下之大道!

一条条言简意赅的言论用上了最大号的字体和最鲜红的色彩, 高高悬起。

【元朝选择了包税制这条看似“省心省力”的捷径, 就等于主动放弃了作为一个王朝最根本的责任——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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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阔台汗治下[1]

耶律楚材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如何看不出包税制之弊病?无奈他所秉持的“以儒治国”、“不行苛敛”的主张,在那些能立竿见影献上巨额的“包税”方案面前, 显得如此“迂阔”而不合时宜。

久远到不知何时能到来的’未来‘,在足以堆成山峦的巨量财富面前哪里是一句不堪一击就能形容。

屋中的暖炉烧得正旺,他却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蔓延。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大元基业, 一步步滑向天幕所揭示的深渊?

不!

绝不能!

他耶律楚材, 蒙大汗信重, 位列中书, 岂能因一时挫折便明哲保身,坐视不理?

“德不配位, 必有灾殃……行天下之大道……”他低声咀嚼着这几句话, 眼中原本的无奈与沉郁渐渐被一种重新燃起的火焰取代。

天幕已将未来之祸揭示得如此分明,血淋淋的后果就摆在眼前,这或许是上天赐予的最后一次谏言契机!

许是……许是借此天威, 大汗会幡然醒悟,改变心意?

他让人取来奏疏, 飞速往皇城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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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考古发现, 我们这片土地上大概在七千年前就已经开始驯化野生蚕,六千四百多年前驯化野生稻。

种植、养殖让我们有了相对稳定的食物来源。

且让我们深刻地明白:只要好好治理手里的这块土地,哪怕今年因各种问题收成不好, 明年、后年也依旧未来可期。】

【但是元朝出身游牧文化。

其统治核心阶层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模式,与深耕细作的农业文明存在着深刻的差异。】

天幕上,广袤的草原与整齐的农田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边是追逐水草、四季迁徙的毡帐群落,另一边是安土重迁、春耕秋收的村落田园。

【游牧经济依赖于牲畜的繁衍和草场的转移,其财富观念更倾向于“移动的资产”和“直接的掠夺”。

这种经济基础塑造的政治传统,讲究的是“分封”与“共享战利品”,对于固定在一片土地上进行长期、精细化的投入与治理,缺乏足够的动力和经验。】

【治理,意味着你要了解你的土地,了解你的人民,要知道哪里受了灾需要减免赋税,哪里有了冤情需要伸张正义,哪里需要兴修水利以保丰收。

这些,需要庞大的、深入基层的官僚体系,需要皇帝和中央朝廷时刻保持着清醒与勤勉。

——太麻烦了。

而包税制,让元朝中枢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这些“麻烦”。

他们不需要知道江南某个村庄去年遭了水灾,今年是否还能承受往年的税负;他们也不需要关心河南的农户是否因蝗灾被逼得卖儿鬻女。

他们只需要在固定的时间,看到包税商缴纳上来的、甚至可能比往年更多的金银就行了。】

天幕画面中,元大都的宫廷里,贵族们沉醉于歌舞宴饮,色目官员捧着账册,呈上今年又“超额完成”的税收,引来蒙古贵戚们满意的笑声。而那账册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中原、江南百姓的血泪与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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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看着天幕上对游牧文化的剖析,眉头微蹙,但并未动怒。

他回想起即位之初,也曾大力推行“农桑之业”,设立司农司,编纂《农桑辑要》。

然而,根深蒂固的传统岂是轻易能够扭转?那些从草原跟随他而来的宗王、勋贵,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或者说,愿意理解“使百姓安业力农”的长远意义?

他们更熟悉的,还是依照草原旧俗,将征服的人口和土地视为可以分润的“战利品”。

“治汉地当用汉法”,他喃喃自语,这是耶律楚材当年劝谏太宗的话,也是他努力的方向。

可惜,蒙汉之间裂隙,即便至今,他也依旧觉得深不见底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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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说游牧文明落后,而是两种文明在面对“国家治理”这一课题时,其路径依赖截然不同。

当这种“移动的”、“分享的”政治传统,被套用在一个需要“固定的”、“集中的”行政体系来维持的庞大农耕帝国之上时,错位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包税制”正是这种错位的集中体现——它将国家的税收权,这种需要长期培育税源、细致掌握民情的核心治理权力,当作可以一次性“分封”或“拍卖”出去的“战利品”。】

天幕上,象征着元朝税收的河流,在流经包税商这一环节时,被粗暴地截留、蒸发,只有一小部分细流勉强汇入代表中央财政的湖泊,而沿途的土地则因失去滋润而干裂、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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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文帝时期

晁错眉头紧锁:“粟者,王者大用,政之本务。农为国本,民为邦基!

这蒙元如此作为,弃本务而逐末利,犹如伐根以求木茂,塞源而欲流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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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曹魏

曹操凝视天幕,目光锐利。

“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他对身边的谋士们说道,“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这元室,空有广土众民,却行此竭泽而渔之下策,岂不知民穷则变,变则生乱?其国祚焉能长久!”

昔日他募百姓屯田于许下,得谷百万斛。于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积谷。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兼灭群贼,克平天下。[2]

他是真心实意尝到治理好处的人,又如何看得上蒙元这幅强盗作态?

撇了撇嘴道,“蛮夷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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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包税制‘只是元朝统治水土不服下结出来的一个果而已,而滋生这颗果的土壤,才是元朝与之前历代中原王朝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根源。】

天幕上,代表元朝的巨幅画卷缓缓展开,但其底色中代表着草原苍茫的那部分稳稳占据了上风。

【这个根源,我们可以称之为’制度性的断裂‘与’文化性的疏离‘。

首先,是’家产制国家‘观念与’官僚制帝国‘传统的激烈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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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还把中原王朝当成他那大草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