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荒野侦探 1976—1996(第74/110页)
这个故事,这个爱情故事,讲述了一个非常富有、非常聪明的女孩的经历,一天,她爱上了自己的园丁或者园丁的儿子或者一个年轻流浪汉,这个人恰好住在她拥有的一幢房子里,然后成了她的园丁。这个女孩不仅富有、聪明,而且固执任性,有点感情用事,一举把这个男子引诱上床,根本不清楚为什么,然后就疯狂地喜欢上了他。这个流浪汉绝对不及女孩聪明,连高中水平都没有,但以其天使般的纯洁弥补了这个不足,他也喜欢上这个女孩了,但自然不带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场罗曼史的第一阶段,他们住在女孩宫殿般的大厦里,在那里看艺术书,吃精美的佳肴,看老电影,白天大部分时候都用来做爱。后来他们又在园丁的农舍里住了段时间,然后又住到船上(也许是那种在法国的河流上巡航的小船,就像让·维果的电影里出现的那种),再后来他们骑着两部哈雷摩托车在辽阔的美国大地漫游,那是这个流浪汉珍藏了很久的梦想。
这个女孩享受着爱情的同时,事业继续繁荣昌盛,因为以钱生钱,她一天比一天富有。这个没有什么大本事的流浪汉非常正派,经常说服女孩献出自己的部分财富给优秀文艺创作者或者慈善事业(其实女孩经常通过律师和各种基金网络来做这件事,但她没有告诉流浪汉,只是为了让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听了他的劝告),说完他就彻底忘了此事,因为归根结底,流浪汉对于和他挚爱的人如影随形的巨额钱财的概念有些浑浑沌沌。总之,有一段时间,几个月,或许一两年,这个身价百万的女孩和她的情人幸福得不知怎么说才好。但是,有一天(或者一天晚上),流浪汉病倒了,虽然请来世界上最高明的医生作诊断,但还是无可奈何。他的健康被童年时的不快毁掉了,那是一种顽固的青春期瘟疫,他跟这个女孩度过的短暂时光仅仅让那段焦虑的生活有所缓解或者甜美了一些。虽然科学全力以赴了,但他还是得癌症死了。
有那么几天,这个女孩似乎失魂落魄。她到世界各地旅行,结交各种情人,在阴暗的追求中不可自拔。但最后她还是回家了,而且,显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魂不守舍,这时她很快决定实施一个计划,某种程度上,这个计划在流浪汉死之前已经在她头脑中深深地扎下了根。一队科学家搬进那座大厦。在很短的时间里,这幢屋子做了双重改造,把内部改造成一个高级实验室,外面的草坪和园丁的小屋改造成一个伊甸园的复制品。为了挡住一切陌生人的窥视,园地四周建了高墙。然后科研工作开始了。不久这些科学家在一个妓女的子宫里克隆出那个流浪汉,这个妓女得到一笔慷慨的补偿。九个月后这个妓女生出一个男孩,把他转交给那个女孩后就消失了。
这个男孩由那个女孩和一个专家小组抚养。后来科学家们又在这个女孩的子宫里克隆了一个女孩。九个月后女孩生下一个孩子。大厦里的实验室解散了,科学家们消失了,代之以老师、辅导专家,当这两个孩子按照女孩制订的计划抚养时,他们将保持一定距离进行持续观察,这一切安排妥当运作起来后,那个女孩就失踪了。她四处旅游,参加各种社交聚会,一头扎进各种历险活动,四处寻猎情人:她的名字灿若星辰。但每隔一段时间,她就秘密地回到大厦,观察两个孩子的成长,但不让他们发现。克隆流浪汉完全是她热恋过的那个人的复制品,他的纯洁和天真丝毫未损。不同的是现在他的所有需要都能得到满足,童年时代完全在一个又一个平静的游戏中度过,老师们把需要知道的全教给他。那个克隆女孩完全是这个女孩的复制品,她的老师重复着同样的成功、失败和过去的行为。
当然,这个女孩从来没有让两个孩子看见过自己,不过,那个克隆流浪汉,那个永不疲倦地玩耍的大胆孩子,透过大厦顶楼的花边窗帘看到过她,而且还跑着跟踪过她,但结果总是徒劳。
几年过去,两个孩子长大了,越来越分不开。一天,那个女富豪生病了,不管什么病吧,总之是一种致命的病毒,癌症,经过一番纯属徒劳的象征性的挣扎之后,她屈服了,准备撒手人寰。她还很年轻,只有四十二岁。她惟一的继承人就是那两个克隆人,她给他们准备好了一切,他们一结婚就可以继承她的部分财产。后来她死了,律师和科学家们为她哭得伤心极了。
她的员工读完遗嘱后开了个会,这个故事就结束了。有些非常天真而且与女富翁的内部圈子离得很远的人问了些问题,作者猜测读者也会问这些问题。两个克隆人不结婚怎么办?男孩女孩相爱,这点似乎无可置疑,但他们的爱永远不逾越严格的兄妹关系怎么办?他们的生活会遭到破坏吗?他们像两个被判了刑的囚犯那样生活在一起时会遭谴责吗?
争执和辩论爆发了。道德和伦理问题出现了。但是,那位最年长的律师和科学家很快就亲自出来澄清了一切疑虑。即便男孩女孩不同意结婚,即便他们不相爱,仍然会拿到应得的那笔钱,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作出选择。无论他们的关系如何发展,在一年之内,科学家将会在一个替代身体中再克隆出一个流浪汉,五年后又会复制出一个女富翁的克隆体。当这两个新的克隆人到二十三岁和十八岁时,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换句话说,无论他们是像兄妹还是情人般彼此爱着——科学家或者后继的科学家们还会再克隆出两个人来,这样不断地克隆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或者直到女富翁的巨大财富消耗殆尽。
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女富翁和流浪汉脸庞的侧影映衬在夕阳、星辰以及无垠的太空中。有点怪异吧?在某种意义上还很崇高,但还是很怪异。像所有疯狂的爱情一样,你觉得呢?如果在无限之上添加无限,最后的结果还是无限。如果把崇高与怪异混合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怪异。对吗?
20
赫塞·伦多伊罗,特雷安诺浴场,罗马,1992年10月。
我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律师。“把羊交给狼[52]”或者“一支桨划着水,另一支则刮着沙子”:这两种说法对我比较公正。可我更倾向于追随卡图卢斯[53]说的:“不要妄想和两个人战斗。”总有一天我的众多优点会得到承认的。
那些日子我云游四方,什么都想尝试。律师业务或者法学专家的工作让我有了不菲的收入,因而我才可以投入大量时间经营高雅的诗歌艺术。“没人会调查别人的财产来源,但财产是必不可少之物。”如果你想献身某项极其隐秘的事业,这是一个基本真理:诗人经常被财富的景观扰得眼花缭乱。